捡起最后一张A4纸，文件交还男青年。
邵萍好心提醒道：“娱乐圈的水太深，不适合普通人，这份工作还是辞去吧。”
“去端盘子当服务员，都比在这听看人脸色强。”
男青年本名程浩，典型的小鎮青年，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。一年一万多的学费加住宿费，对他们一家人来说，是个不小的负担。
“我其实刚刚打算走了，我跟家里通过电话。我爸说，我们虽然穷，但是也要有骨气。”
示意手里的文件，男青年笑着说：“我把这个送完，就收拾东西走人。”
邵萍拍了拍男青年的肩膀，道：“路上小心，这个圈子水深，普通人进来只有死路一条。”
他见惯了那些怀揣梦想的年轻人，蹉跎几年碌碌无为。放眼偌大一片国土，影视、动画、配音，真正出人投地的人只有两位数，这其中还有各方打点塞进去的人。一部电影，人们能够记住的角色，绝对不超过十个。
男一、男二、女一、女二——然后没了。
算上幕后的工作人员，混出名堂的摄像、剪辑、导演、场务、美术、服装、化妆，也不会超过三位数。
……
隔天上午，著名的社交平台大博热搜前十的话題，惊爆“新晋男星袁权志曝假捐一百万”。
点开最高赞的那一条，点击附加的相关链接，就能跳转到迅信的公众号文章。
这个公众号名字叫做“潮事记”，撰稿人一拦署名邵萍。
大博下面的评论区，吵得人声鼎沸，像是水掉进了油锅。
奔向你的怀抱：袁志权？年纪大了，这又是哪里冒出的男星。
惟袁一生：@奔向你的怀抱
我家哥哥演的网剧《牵手爱》好看爆了，你这种跟不上潮流的人，赶快拉去人道毁灭吧！我相信我家哥哥，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，一定有人看他红了，眼红不过花钱请水军攻击他！！！
袁来是你：我严正声明，我们哥哥不是那样的人！我实在看不过眼了，你们一个个猪脑子，别人说风就是雨，现在什么年代了，随随便便一个不知名的自媒体发的东西，都能相信？你们肯定是水军！！！姐妹们，我们要团结，保护好权权，他那么善良，知道有人骂他，肯定会伤心到哭出来的。啊啊啊，我要奋不顾身扑到朝阳文化，把权权抱紧安慰。
权权是我老公：@袁来是你
楼上的你要脸吗？权权是我们大家的，你休想一个人独占！
志权宇宙第一：@袁来是你@权权是我老公 就是，就是！小碧池，你想都别想。
左真人：评论区的风气堪忧，我看过那篇文章，有图有真相。图片里的文件，还有袁志权的亲笔签名。这个袁志权真名袁奋进，凭这份东西已经可以坐实他假捐。一群脑残粉不分是非黑白，坐等你们giegie凉凉。到时候，我放一串万响鞭炮庆祝。
劳而无功：权权必糊，不解释。
黑白无常：天道好轮回，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。袁志权的狗，你们家主子，在没出道的时候，就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，排挤其他训练生。就一个字，该！
惟袁一年：@左真人@劳而无功@黑白无常 nmsl，我们权权做错了什么？你们要这样黑他，哭唧唧！
袁来是你：@左真人@劳而无功@黑白无常 黑子不得好死，劝你们做人要善良。
权权一生推：@左真人@劳而无功@黑白无常 说谎造谣天打雷劈，我们已经众筹好律师费，你们走着瞧！
黑白无常：@权权一生推
我好怕啊，救命啊！医生，这里有人发病了！@常青树市立人民医院 还不赶紧把他们抓走？@权权一生推@志权宇宙第一@惟袁一生@袁来是你
机智得一皮：律师函警告。
山上一朵云：袁志权德不配位，我家哥哥张震北能唱能跳又能rap，凭什么不能出道，就是袁志权抢了我家北北资源！！！
百工谱：内部消息，袁志权家里开工厂的，他爹不是好人，不给职工买医保。我一个朋友的老乡，在他的厂里干活，一只手卷进机器，袁志权他爹不仅不赔钱，还把那个老乡的家属打了出去。
收录机：@百工谱
报警，靠他吖的！
慢慢吹：@百工谱
我一个同学是律师，私聊。
百工谱：@慢慢吹
谢谢兄弟，我把我朋友迅信号发你。
……
《潮事记》杂志社主编室，圆头圆脑的大胖子挺着啤酒肚，胸膛里的怒气仿佛要把蓝色衬衣岌岌可危的钮扣撑破。他一大早醒来，手机一开机，未接来电99+，还是不同归属地的号码。
迅信和狗狗号也被攻陷了，在杂志社的领导工作群，社长点名批评他，问他干的是什么好事。
睡醒没多久的颜子真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眼见还有不到半个小时，就到上班时间。他抓紧时间洗漱，开车到杂志社。
昨天他去了一个酒局，半肚子都是白的酒，太阳穴隐隐作痛。
直到他屁股挨到办公室的椅子，社长气势汹汹杀上门来，勒令他马上把公众号发布那一篇文章删除。
点进去之后，他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。
《新晋男星袁志权涉嫌假捐，数额高达百万元》。公众号后台的数据，显示超过1000万的浏览量。
如果是平时的文章，后台数据如此漂亮，他早高兴得开一瓶三十年的窖藏老酒，狠狠地庆祝一番。
但偏偏发的是负面的消息，他前脚才收了人家老子的合作宣传费，后脚就在公众号出现了一篇黑料。他想死的人都有了，赶紧点开文章的内容。
妈的！邵萍这个混蛋！！！
顔子真气得血管差点爆裂，哆嗦着拉开抽屉，干咽下几顆降压药。
他当初招人的时候，就担心邵萍这家伙闹出点什么妖蛾子。如果不是有简惠做中间人，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松口。
这哪里招的是手下，分明就是祖宗！
颜子真猛吸一大口气，拨打邵萍的手机号。
“你完了，你完了，这个烂摊子，看你怎么收拾干净？！”
“嘟嘟嘟，对不起，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……”
颜子真的圆头肥脸，因愤怒而扭曲，他揭开药瓶子，又往嘴里倒了几顆药片。
打了个电话，把人喊进来。
“把这篇文章删除了，发一个免责声明，把锅甩到邵萍身上，听到没有？！！”
来人扶了下眼鏡，被顔子真突然拔高一截的音量吓了一大跳。
他不是不知道颜子真气头上，这个时候最好顺着对方的意思，但是他实在做不到这件事。
颜子真服下药，喘顺了气，看到办公室里还站着一个人，怒道：“木头似地站着！快给我动起来啊！！！”
气死我了，一个省心的人都没有。
“这……颜主编，不是我不想，而是办不到啊！”
犹豫后，那人还是把喉咙里上上下下的话，吐了出来。
颜子真瞪大了眼睛，似乎要吃人。
“办不到？杂志社每个人花钱，请你们回来，你们删个文章都做不到？！”
那人直白地道：“账号和密码都在邵萍那里，我们谁也不知道。”
“改不了？”
两手一摊，那人双一摊光棍道：“办不到。”
颜子真的脸色变得煞白，站立的短短一分钟，冷汗浸透了蓝色的衬衫。
他像走投无路的人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，希冀地看着那人。
“有。”那人斩钉截铁地说，“那个号是用社长的身份证和手机号注册的，可以用手机号找回，然后再修改密码。”
颜子真一万个不情愿，社长五分钟前才拂袖离去，他再去麻烦社长实属茅坑里打灯笼——找死。
“还有别的方法吗？”
“那我也没办法了。”
在杂志社工作的人，多少都受过颜子真无由的气。看到颜子真病殃子似的惨相，他不仅不同情，还有种说不出的痛快。就这一点，他要感谢邵萍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。但他同时知道，以颜子真的脾性，邵萍的饭碗丢定了。
可能还会收到杂志社和那个叫袁志权的律师函，极有可能会吃官司，而且他以后也别想在娱乐圈里混下去了。没有一家媒体，敢收他这样的人，主持正义需要付出代价。绝大部分人无法承受这个代价。
“找！”颜子真从牙缝里冒出这个字，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。
那人稍有遗憾，不能继续欣赏颜子真的衰相，却乖乖地地出门，当传声筒去社长室找人。
他不可能像邵萍那样洒脱，他们这样的人，出了杂志社，还有哪个地方能收？
朝阳文化传播有限公司，袁志权的休息间。
屈小荷心急如焚地房间里走来走去，袁志权自知大祸临头，唯唯喏喏地坐在椅子上，双手夹在大腿内侧。
“小荷姐，现在大博上都是关于我的负面消息。我的大博账号，一登陆就卡死。有人在大博说，要带刀和汽油把我杀了，我的粉丝关注量，也从十万掉到了一万，怎么办啊，怎么办啊？”
袁志权的模样如一朵柔弱的小白花，与邵萍采访时见到的骄傲的公鸡天壤之别。
“还能怎么办？”屈小荷冷笑道，“花钱大博撤话题控评，雇佣水军抹黑那个邵萍，倒打一耙，说他胡说八道收钱造谣呗。”
六神无主的袁志权，猛地点头赞同道：“好主意！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我爸，让他花钱收买大V。”
“呵呵呵。”
“小荷姐，你笑什么？”袁志权百思不得其解，他真的觉得那是个好主，没有听出屈小荷说的是反话。
“笑你天真（蠢）。”屈小荷把工作牌摘下，翻脸无情。
“你是觉得这届网友有多傻？”屈小荷火力全开嘲讽，“那篇文章我看过了，字字珠玑，快把你的老底起了个干净，还有照片为证，那份协议和账单，有你的亲笔签名。如果你嫌自己死得不够快，尽管那样做吧。”
不仅是袁志权这个傻子，他家开的工厂也要伤筋动骨。
“你……小荷姐你什么意思。”
袁志权一脸无助，晶莹的泪花在眼框里打转。
屈小荷看到袁志权的窝囊样，不禁疑惑自己为什么抽风，收了袁志风父亲给的钱，答应做这个傻狍子经纪人。她的事业受此一难，往后也不会一帆风顺。
最初的时候袁志权也是喊她“小荷姐”，但是有了名气之后，这人立即眼高于顶，喊她做事都是用命令的口吻。
合着是有事“小荷姐”，无事“喂喂喂”呗。
屈小荷笑而不语，推门走了出去，留下如丧家之犬的袁志权。
“你自己慢慢玩吧，老娘不伺候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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